舞圈Dancing circle

 

編導作者:曾玉婷(小葵)

製作團隊:嵐幽.巴恩嵐凡影像工作室

 

在接受【寶島服務網】廣播節目訪問結束之後,主持人淑英姊曾提筆敘述:「小葵雖然從小就不良於行,在她的血液中流動的就像叢山峻嶺中的故鄉山水那般,總要流出山谷,讓外界聽到氣勢磅礡的聲音,聞到土地的芬芳!離開部落來到台北,學習過拍攝紀錄片也當過DJ,後來更輾轉成為一名輪椅舞者;是台灣第一支輪椅街舞W.S.A(Wheels Story Art)成員之一,用輪椅呈現出不同的藝術風貌,【舞圈】紀錄片中,我們看見當她穿著具有族群風格的服飾表演時,笑容特別燦爛!然而,也讓我們看見她在台北街頭有點「走投無路」的狀況,當小葵跟我們分享這些經歷的時候,語氣雲淡風輕,卻深深敲擊我們的心頭。」


 

製作「舞圈」這部紀錄片前,我在想這些事!

身為原住民,有些事讓我無法又無奈在部落實踐,因為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可是明明骨子裏有著愛亂跑亂動的細胞、喜歡音樂喜歡自在的天性,到底怎麼了我?為何我總是跨不出去…?
選擇離開生我養育我的地方,而來到一座既新鮮又莫生的城市,這城市到底跟我產生了什麼撞擊,變成了我無法割捨的第二個家?
於是,影片就在這個基底之下,用我30多年歲月的田野調查,慢慢產出了。

 

●紀錄片拍攝行動過程的觀察

關於「把輪椅當成腳架」的行動過程

這次的拍攝過程中一如往常的,我不是主要的掌鏡者,雖然說是透過我的視角去觀看這個世界,這個平台,這個事件,這個「我」…然而有太多時候不盡如人意,我的意思是指「透過鏡頭語言所要表達的故事」這也是我多年來一直無法真正完美突破的事。

目前我的方法就是,在自己的輪椅上架裝雲台,但會有一個問題產生,就是角度,因為輪椅的直角不像人在操作腳架一樣的方便及隨意,更不可能像腳架一樣有三個支點,隨時可以更換角度,例如說,在一個坡道上,我的輪椅只能在某種安穩的定點角度取鏡,而腳架卻可以利用三個支點找到一個平衡,讓看出去的視野是平行的。所以,我也還在研究如何讓自已使用輪椅當我的腳架能更為便利又容易取鏡。

 

「親人的模樣」

經過這次的拍攝,我發現原來媽媽和我姊姊都很喜歡上鏡,反而沒有我的不自在,尤其媽媽,根本是演員派的,可惜了她年輕時沒去當演員(她年經時可是正妹哦),這是題外話。

這次選擇回部落拍攝的過程中,我一直認為簡單的事原來這麼麻煩,每次回家之前,我都會先通知我媽,請她幫我準備原住民的傳統食物(吉拿富),只知道回到家後吃的爽爽爽,有時後吃多了,還會有種不想再吃的感覺。不過!經過幾次的拍攝,我才知道原來製作的過程這麼複雜而且麻煩,媽媽真的很偉大,不過我還是很愛吃,好啦!至少我以後會吃光光。

 

●在我100公分的視野裡所產出議題觀點

友善空間

因為我的部落相較台北的友善空間而言,台北更是適合像我這樣行動不便的人長居留生活著,原因很簡單就是「來去自如」,不管我想去哪裡?這座城市有捷運、有低底盤公車、有火車、還有高鐵,最重要的是有復康巴士,而且近些年來,台北的街道騎樓也有越來越平順的進步,讓輪椅族更是容易通行。只不過,復康巴士真的不是那麼容易訂的到就是了!

另外!台北的資訊較為發達,社區活動也非常多,資源更是豐富。從生活上來說,不論是購物、搭車、各種娛樂以及工作資訊都比部落方便太多,我常常會開玩笑的說,想我乖乖呆在家,只要把我丟到部落就可以變宅女了…其實並不好笑,因為部落讓我寸步難行,根本出不了門。

但是,相對之下台北因為擁有這麼多的便利,自然而然會吸引很多人喜歡這座城市,流動人口隨之而入,包括非常多的移民、移工等,最後造成的就是擁擠,土地變的寸土寸金,車流量也多,我每次要經過馬路的時後都很害怕,坐在輪椅上讓我的高度變的很矮,總是擔心會被車子親吻到~另外!因為人口密集,很多摩托車沒有停車位的時候就會佔用騎樓的空間,這件事莫明的穿越法規而被默默允許,害得輪椅族要通行都有困難,最後,只好與馬路上的車子搶道路行走。

 

「文化的重要性」我能做些什麼呢?不管怎麼我想當參與者,而不是旁觀者

因為父母工作及我們四兄妹就學的關係,孩提時舉家搬離部落,也因為跟部落的關係疏離太久,我漸漸忘了母語怎麼說,這幾年回家鄉耆老跟我對話時,我總是傻傻的,一問三不知,當然不是真的不知,而是根本聽不懂…連「聽懂」都成了問題。

而部落的慶典或祭儀時,全村的人都會開始盛裝打扮,大家會在廣場集合開始圍圈跳舞吟唱傳統歌謠,我永遠只能在這個舞圈之外,因為身體的不便我根本無法進入圍舞跳舞,但是來到台北,我發開自已的方式,穿上原住民傳統服飾跳起舞蹈,將我的輪子當成高根鞋來跳舞,這是我目前最大的突破。

 

●與觀眾的交流討論、回饋分享

幾次的影片分享交流過程中,我發現了很有趣的事!大部份的人看「舞圈」這部紀錄片,都很輕易進入其中的內容涵意(可能我的表達方式沒什麼深度吧!),不過也因此容易觸動人在現實生活中的狀況。

 

因為親身體驗而理解對方,簡單的事自然會因為同理而悸動

例如,記得在一次的放映會,時間來到了與觀眾交流的時候,一位大姐拿起麥克風似乎想表達些什麼,但是,她只是眼眶紅著哽咽的說:「那個檻…檻不能上去,我…我…很有感觸,廁所不能上的那一幕真的很感動。」其實,我那時候心理想的是,這有什麼好感動的?我都快尿褲子了好嗎。不過!我知道她想說什麼,我猜想也許她的孩子或是家人,有過這樣的遭遇,搞不好因為這樣,那個孩子或家人就地忍不住於是就地噓…下去了,為難了這位大姐。這些都只是我的猜測,搞不好情況更糟,否則就是大姐哭點太低。

 

從小扎根,世界會不會更美好

有一次,我在搭捷運的時後,遇到一位小男孩,他把我喊下!「喂,姊姊妳等一下」
小男孩問我:「請問妳是不是有拍一部紀錄片?」
哇!這麼小的孩子知道什麼是紀錄片耶,太令人興奮了!
我就問他:「是什麼樣的內容呢?」
他很高興表情好像在說,我答對了就是妳,接著又說:「是輪椅,台北蹲」
「沒錯!沒錯!就是這部,是舞圈」我笑著說。

當然,這段小插曲的對話有點無聊,我想說的是,如果教育願意把紀錄片向下札根,看上去也就二、三年級的孩子,能清楚說出內容,對於像這種類型的片子會感興趣的話,那未來的世界會不會更溫暖。從小就能一起動動腦,觀看生活週遭的議題,並且記在心裡,我覺得好棒。如果有更多人願意不只是花錢去電影院那些大製作的片子,而是多關心身邊的大小事,願意隨手拿起手機、相機用影像紀錄你所關心的事,我相信會有很多不願妥協或感到無奈的事就能一一被挖掘,這些被人們遺忘的事要是能找到一個平衡點,讓相關單位、或人、或自己有所改善而調整,我們的生活會不會更美好呢?

 

●心路歷程中最感恩且最重要的是「收穫」

其實一開始,我是很不願意當這部片的主角,因為我很清楚主角必須無私奉獻,基本上就是將我的一切公開於世,但更重要是,因為現在的我是人生當中最胖最肥的樣子,叫我怎麼可以…唉!但為了呈現更真實更貼近我想表達的意境,就是一種(老娘豁出去了啦!)的概念。

 

通用設計

通用設計,這個概念很棒,是某一場放映會時的身障朋友所提供的想法,這部份相關單位若是能在每次設計時加以考量設計,會是很好的建設或教育,應該要多方面考量並達以全民共用,這不就是政府存在的作用嗎?台灣加油!

 

過去!我們原住民被叫(蕃仔)

某一次同場放映會上,有一部紀錄片在討論社區對外來者不友善的故事內容,這些外來者絕大部份是針對外勞而延伸的議題討論。當時,我被自己的愚蠢給驚嚇到,原來很久以前外勞的稱呼已經改稱為「移工」,雖然我以前就一直覺得外勞這個稱呼很不尊重人,但沒想到是我資訊太短淺。這會讓我想起過去從蕃仔的稱呼到山地人,直到現在正名為原住民的稱呼,這是經過多麼漫長的抗爭得來的,很不容易。這次,我也學到了,當然也很慶幸我生在台灣,對於尊重「人」,台灣越來越能將心比心了。

 

「有愛心不等於同理心」,這些跟你想的不一樣!

最後,還是要說一件事,也是我每次在映後會跟大家分享的事。
台灣人真的很棒,愛心滿天飛,飛到天飛到地還飛到國外去,這個真的無話可說,堪稱有愛世界屬一屬二的;現在年輕一代的父母親及學校也都會教導孩子們要有愛心,再說一次,我生在台灣太幸福了。
只不過!有很多時後,愛心不等於同理心,每次我進出電梯的時候,總是會有人急著要幫忙按住電梯的門口,然後以下的對話就是……

愛心人:「來,我幫你按住電梯,妳先出去」愛心人出招,展現慈愛的笑容。
我:「喔!沒關係,我自己來」對他先回敬一笑。
愛心人:「沒關係,沒關係,你趕快出去」好像他不得不幫助,帶著一種使命感(絕招)。
我:「嗯~可是你這樣剛好擋在門口,我無法轉身出去」無奈鬼上身差點翻白眼,還好我忍住了!
愛心人通常會後退了三小步,同時依然按著電梯門口,手拉的很長,身體已經呈現歪掉的f形狀。然後又繼續以上類似的對話重覆一遍……………
這時候,你會發現很多人排隊在外面等著,大家都看著你們然後繼續等著,還有一群人也還在電梯裡面,大家也等著也看著你們,不過!也是一樣繼續等著…

這裡,我想要呼籲各位朋友們,拜託!拜託!我每天都要上演類似的劇碼,感覺有點累了。其實,當你覺得身邊有人需要幫忙的時候,是否請你先禮貌性的問候一聲:「請問你需要幫忙嗎?」我想,那人如果真的有需要協助他不會跟你客氣的,如果你一意孤行硬是要幫忙反而是造成更多的麻煩,不只麻煩我還有週圍的人。你可有想過,這樣的行為跟強姦我有什麼不同?如果能用同理來化解當下的不便利,把愛心轉換為一種先為對方設想,他是否真的有需求?用這樣的心態去幫助別人,那你就能感受到付出的美意被接受時的美好,那才能真正達到滿足雙方的心情。
這樣說有點模糊,簡單的說就是,假設今天你想捐物資到育幼院,結果捐了一堆零食、泡麵,你覺得這樣對孩子的成長或營份是好的嗎?何不直接跟育幼院詢問需要什麼呢?過去我曾在屏東的某育幼院擔任行政助理一職,經常看到愛心人士扛著一箱箱的沙拉油、泡麵、零食或衣物,很多人都會送同樣的東西,倉庫已經滿滿的都是,還常常放到壞掉,結論就是你的愛心被放到壞掉,然後再被丟掉,因為院裡不準孩子們吃太多零嘴,萬一蛀牙或拉肚子會很麻煩,當時,我就體誤很深。
當你聽完這個故事之後,是否有觸動到一點點想法呢?禮貌性的問候是不是比起冒然行動效率更好,也不致于浪費力氣甚至到了討人厭的地步?

 

撰於 2018年 3月